“我早就说过 我不姓风 这个姓氏跟我半点关系都沒有 ”归晚陡地提高了声音 风氏 去他娘的风氏
风无樾抿了抿唇:“你身上终究流着风氏的血 ”顿了顿 他才艰难地道:“不管怎么样 我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 ”说出这句话时 他心底说不出的别扭 不知道是厌恶还是欣喜 这个女儿终究是禁忌之子 可她又优秀得叫人不舍 甚至他不得不承认 无忧到她这个年纪 未必能如她这般能干 无忧如今的身体实在叫人担忧 他千方百计要让归晚回去 也是有私心的 无忧的身体不好 不能过分劳动心神 这对要继承家主之位是致命伤 但如果有归晚从旁协助 事情就好办多了 所以他绑也要把归晚绑回去 他相信 现在归晚再不情愿 也会全心全意地辅佐无忧的 毕竟他们以前感情很好
归晚沒有漏过风无樾提起他是她父亲时 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排斥与厌恶 她嗤笑:“我父亲叫辛渐 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身上的血 也早就还给你了 莫非你忘了 四年前 我用烛台扎穿了手上的动脉 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 是初离分了一半的血救了我 ”
风无樾顿时僵住了 想起四年前那惨烈的一幕 想到当时归晚脸上几近疯狂地笑容 他对先前的计划有些许怀疑 她现在看起來很正常 可难保她会像那次一样 那样癫狂 若她再做出什么事來连累到了别人……
林千夜似是被什么呛住了 突然咳嗽了起來 因为穴道被制 那声音被抑在喉里 压抑得可怕 僵直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微弱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归晚赶紧抱住他 让他侧躺着 一下下抚着他的背 林千夜终于安静了下來 只是脸色比方才更差了
归晚也终于烦躁起來:“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了 要么一起杀了我 要么 让我们离开 ”
风无樾不答 却飞快地计算了起來 正因为知道林千夜在她心中有不低的位置 他才会拿林千夜的安危要挟她 如今她摆出了同生共死的架势 是试探 还是真的倔强到情愿与林千夜一起死也不愿屈服
归晚瞥了他一眼 也不再说话 只是从袖袋里拿出那枚朱果 准备喂给林千夜 解不开他的穴道 先给他补补元气也好
风无樾无意中一瞥 神色突然变了:“朱果……”这是传说中神乎其神的万能良药 不管是治伤 补齐助神还是疗养身体都比百年人参还有效 它最珍贵的地方还在于它适用于任何体质 且沒有副作用
归晚并不理会 拿袖子擦了擦就要咬一口 林千夜目前的状况自然无法咀嚼 自然还得她來喂 风无樾在一旁什么的 她可以当他是空气
“等一等!”风无樾厉声喝住了她 脸上的急切怎么都遮掩不住 “这颗朱果 你从何处得來 ”见归晚望他 他轻声道:“你知道的 无忧到底不比你 自从中了醒月毒之后 彻底伤了元气 如今身子很不好 如果有这枚朱果……”有了这枚朱果 无忧的身体就能大好了 之后也能顺利坐稳家主的位置
无忧到底不比你 不比你什么呢 不比你命硬 怎么样都死不了 不比你血统肮脏 身份尊贵 还是不比你注定是个天煞孤星 只能被血亲百般算计
归晚早就告诉自己不要计较 心底仍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愤懑与悲凉 同样是他的孩子啊 他却偏心得如此明显 当年抢走了她的化毒珠救了无忧 如今 他又要抢走她用來救林千夜的朱果 这也就罢了 他还要加上一句 无忧到底不比你 在他心目中 无忧是他的掌中宝 她这个禁忌之子 是时刻应该为了他的宝贝儿子牺牲的吧
他究竟凭什么
“如果我不给呢 ”当年他抢走化毒珠救无忧 彼时她无知无觉 如今 当着她的面旧事重演 她真的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來
风无樾皱眉 神态之中有些指责 甚至还有不解:“你不要忘了 无忧是你的亲弟弟 他才是你的亲人 ”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情愿救一个外人也不愿帮帮自己的弟弟
归晚恍然一笑 那种苍凉之感疯狂地涌上心头 而后化作一股虚无的疼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是吗 我的弟弟 他才是我的亲人 你们才是我的亲人 可你们除了逼迫我 算计我 还做过什么 ”
“我原本还奇怪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让我回风氏 原來是无忧身子不好 你不会是想叫我帮着他打理风氏 为他做牛做马 让他往后坐稳家主的位置吧 ”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啊 以施恩的态度折断她的翅膀 毁掉她的幸福 还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的亲人 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他可以对她使出百般手段 肆意地践踏她 而后理直气壮地责怪她:“他是你亲弟弟 ”你怎么可以不为他牺牲自己 你这个身上流着肮脏血液的禁忌之子 怎么可以不为了风氏的嫡子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听听 他是怎么说的:“你们本就是亲姐弟 本该相互扶持 这本是天经地义的 ”
他怎么可以把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归晚冷笑着反问:“既然如此 我才是风氏的圣女令 论血统 我比他更纯正 论才能 我比他更优秀 为什么不是他辅佐我 ”
风无樾对她的野心十分鄙弃 甚至是警惕地道:“无忧是男孩子 他一生下來就是公认的家主继承人 这一点无可替代 你不该动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语气不该如此僵硬 他顿了顿 放缓了语调 “林千夜沒有这颗果子也死不了 无忧却十分需要它 ”
他的神态之中 是对这颗朱果的势在必得 归晚可以肯定 如果她不给这颗果子 他一定会明抢 如果明抢不成 她和林千夜都别想从这里离开了 这时候 他不会管你是不是他的亲人
“我可以把它给你 ”归晚扣住了果子 拇指的指甲压住 稍有不慎就能掐破表皮 “我有条件 拿到它后 让我们离开 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 否则……你知道的 这果子顶多能保存两天 如果我不小心掐破了它 还沒送到无忧手中 它就变成了一滩水了吧 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
“你怎敢如此 ”
“废话少说 你答不答应 ”归晚微微用力
风无樾却不肯死心 归晚方才对风氏的野心叫他不能放心 他差点忘了一件事 她才是风氏的圣女令 若有一日她真的觊觎起了风氏 无忧岂会是她的对手 今日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离开的 只能留住她 然后斩断她的翅膀 让她终身都只能为无忧出谋划策而不能有其他妄想 这种法子 应该是很多的:“归晚你还年轻 看事未免太天真了 你可曾想过 你有今日 完全是因为风氏 沐阁老为何要认你这个孙女 他是曾祖手下的官员 他是看在曾祖 看在风氏的面上才认下你 给你一个身份 让你进清远书院读书 让你有入朝为官的资格 沒有风氏 就沒有今日的你 跟风氏脱离关系 你就别再妄想我会成为你的依仗 跟风氏断绝关系这样的气话 以后别再乱说了 ”
她有今日 完全是仪仗风氏 归晚几乎想要笑了 别人只看到她光鲜的外表 出色的表现 却轻而易举地忽略了她的努力 这么多年來 她始终力争上游 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有今日全靠着风氏”抹杀了她全部的努力 她靠着风氏什么了 是靠着它 才饱受折磨 吃尽了苦头么
风氏早已败落 他还自以为高人一等 因为高贵的血统沾沾自喜 甚至以为所有人都应该以这个姓氏为荣 风无樾却不知道他引以为荣的血脉是归晚今生最大的噩梦与耻辱 对这种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人 她已经无力再多说什么了:“我数到十 你自己做决定 ”
“一、二、三……”归晚的手越握越紧 她方才分明从风无樾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算计与杀意 身在虎穴 时间拖得越久 对她就越不利 她只能兵行险招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风无樾唇抿得死死的 别在身后的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七……八……九”归晚还在不紧不慢地数着 手心出了薄薄的冷汗
风无樾的双眼因为专注和紧张微微眯起 轻敲的手指顿住了 甚至他都沒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就是现在了 只要她最后一个数数出 他身后的影卫就会骤然发难 只要拿到了朱果 无忧的病就能好了 风氏会有一个健康的家主继承人
谁都沒料到 横变突生 归晚身后一只带着烫人温度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傻瓜 风家主身边高手无数 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可怎么办 ”
那沙哑的声音依旧带着靡魅的味道 如同一个优雅的恶魔 刚从沉睡中醒來就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人心
风无樾眼中闪过惊诧与失望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昏迷不醒 明明被重手法封住了周身大穴 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醒來
归晚还未从林千夜醒來的惊喜中回过神來 马上被他的那句话惊得呆住了 脑海中只剩下一句 他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怎么办 她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风无樾方才的手在背后轻敲 显然是联络的暗号 她明明知道 除了暗自警惕却毫无办法 若不是千夜及时醒來 她握住朱果的这只手肯定会被一削而断了
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当年他就可以置她的生死与不顾 砍她一双手算什么呢
林千夜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难看 察觉到她的轻颤 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把她乱蓬蓬的头发别到脑后:“不要怕 我在这里 ”
归晚重重点头反握住他的手 她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她从不依靠任何人 只除了他 因为他的一句话 原本的担忧与悲愤可以轻易统统消于无形
风无樾眯了眯眼睛:“林右相是聪明人 应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來 ”
林千夜微微支起身子 轻轻笑道:“对这句古谚我也素來十分赞同 ”
他的话音刚落 一柄剑就架在了风无樾的脖子上 那是封平的剑 任何时候 林千夜都不会真正不给自己留余地 封平就是他最后的王牌
封平的身手再高明 也不该如此轻易得手 是风无樾太过笃定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把大多数高手派出去防着可能到來的子言子扬等人 这内宅就自然疏于防范 他被人拿剑抵住脖子也就不太冤枉了
自然 风氏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马上反应过來将三人团团围住
风无樾淡声道:“就算杀了我 你们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对朱果 我势在必得 ”杀了他 他们也无法离开这里 只要不是真心想死的人 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林千夜微微一笑:“真是伟大的父爱 放心 我不过是想督促一下公平交易而已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仗势欺人 欺的还是我家宝贝 是个要不得的坏毛病 ”
风无樾嘲讽道:“你家宝贝 若你真的全心全意待她 她又怎会养成这乖戾的性子 她当年为什么要学玉石俱焚的琴默 她怎么会被你的这位影杀一激就随随便便地跳湖 她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自毁心理 你精通医术 莫非不知这是严重的病态 若非你用失魂术对她下过暗示 她早就把自己给逼疯了 堂堂林右相的宝贝 竟是一个随时可能自毁的疯子吗 ”
他的话不无夸大的成分 归晚是有心病 不过是比较严重的强迫症和自毁情绪罢了 在林千夜看來 这只是需要慢慢纠正的坏习惯 不能放任 却也不可能让归晚知道徒增烦恼
归晚诧异地望着林千夜 她有时是过了些 时候想想也觉得有些失了理智 但林千夜从未指责过她 甚至说过一句重话啊 顶多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惩戒 半真半假的 更像是** 原來 她有严重的心病么 风无樾不可能编造这样荒谬的消息 但如果是真的 想來林千夜早就发现了端倪 这么多年來瞒得滴水不漏 自然是用心良苦 如今风无樾刻意当着她的面揭穿 就不怕她惊疑之下真的疯了吗 无论哪一种可能 都是其心可诛
迎上归晚疑问而稍许惊疑的目光 林千夜并不争辩:“沒护好她 是我的疏忽 即便有这些些许坏习惯又如何 纵然明珠微瑕 她依然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 ”吻了吻她的手心 笑道 “别发愣了 赶紧做完你的交易 就找子言他们去 ”他的目光仍是那样的淡然 那样的宠溺
归晚突然笑了 他都不介意 就算她是真的疯子又如何
“朱果可以给你 不过你必须立誓 今日任我们安全离开 从今往后 我辛蔷薇或是沐归晚跟你风氏再无半点瓜葛 你我各桥各路 即到黄泉亦不相见 ”
风无樾瞧了她手中的朱果一眼 又望了望架在脖子上的剑 也知道再僵持下去对谁都沒有好处:“我风无樾在此发誓 今日放沐归晚和林千夜平安离去 从今往后 辛蔷薇也好 沐归晚也罢 跟我风氏再无半点瓜葛 从此死生不得相见 ”
归晚加了一句:“若违此誓 叫风无忧死无全尸 ”
风无樾突然暴怒:“混账 他是你弟弟 你怎可如此狠毒 ”
归晚反问道:“你方才已经说了 你风氏与我再无瓜葛 我何來的弟弟 更何况你都说了 我是个疯子 你都可以为了他不惜砍我的手 我为了自保拿他应应誓有什么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 再加一句 叫你的妻子顾氏万箭穿心而死 ”你不是说我乖戾么 我就乖戾给你看
风无樾把矛头对准了林千夜:“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
林千夜低笑:“我家宝贝是商会的会长 做事自然精明 ”对归晚的提议他不仅纵容 还欣赏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 他们两个恐怕已经被凌迟百遍了 风无樾无比艰难地完成了最后的誓言:“若违此誓 叫我儿风无忧死无全尸 妻子顾氏万箭穿心而死 ”
归晚递过果子 甜甜一笑:“这就是了 风家主果然是慈父心肠 可敬可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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