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他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对市井传言的偏见!
迎着青登的复杂目光,大盐平八郎不紧不慢地说道:
“关于我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其中缘由并不复杂。”
“民间散布的传言是真的,那天死在大坂的人是我的替身。”
“当幕府的大军即将包围我与养子格之助藏身的地方时,我已准备杀身成仁。”
“全因我的无能,高估了自身的实力,又低估了幕府的底蕴,害无数人枉死……我已无颜再苟活下去。”
“是时,我已把火药淋在身上。”
“然而……弟子们阻止了我的赴死。”
“即使已过去近三十年,他们当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仍言犹在耳。”
“‘只要有老师在,就有卷土重来的希望’、‘老师若死了,就全完了’、‘老师,活下去’……”
“他们之所以呶呶不休,纯粹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
“趁我的注意力被引走时,潜伏在侧的两名弟子合力将我打昏。”
“他们老早就准备了一艘运酒的商船,将昏迷的我装进酒桶后,便走水路离开大坂。”
“一名身型和年纪都跟我差不多的弟子主动留了下来,担任我的替身……”
“格之助本可离开,但逃命用的船只有限,所以他把生的希望交付给其他人。”
“就这样,我活了下来。”
“格之助以及那位替我而死的弟子,双双葬身在大坂的火海之中。”
青登面露歉意:
“抱歉,请节哀。”
大盐平八郎摇了摇头:
“不必致歉,这就是战争。战争开启后,就总会有死亡与悲痛。”
他停了一停,低着头……像是在收拾情感。
约莫10秒钟后,他以沙哑的嗓音将话接下去:
“我的这条命是弟子们帮我挣回来,不再属于我自己。”
“因此,在逼仄的酒桶中醒来后,我发下誓言:为了不辜负大家的信任,为了不让逝者的牺牲白费,我将继续战斗,直至理想实现,或是死亡降临在我头上。”
“于是,我创立了大盐党。”
“不知不觉间,我与大盐党已走过近三十年的春秋。”
“曾经正值壮年的我,也已头生二毛。”
大盐平八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稀松小事。
至于其中蕴藏着多少心酸、痛楚,就只有他本人才知晓了。
青登心中暗忖:
——怪不得对于我的“会面请求”,紫阳会表现得这么犹豫。
本应死去的大盐平八郎是否要在仁王面前现身……兹事体大,确实是要慎之又慎。
面对幕府、法诛党的层层打压,大盐党能够顽强地存活至今的缘由,也解释得通了。
有大盐平八郎这位“活传奇”在,大盐党就有了最为牢靠的定海神针。
稍稍平复心情后,青登深吸一口气:
“尽管过程与我预想中的有所出入,但好在结果并未发生偏差。大盐先生,我总算是与您见面了。”
大盐平八郎微微一笑:
“橘先生,实不相瞒,即使没有你的邀请,我也想跟你见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谈。”
青登凝起眸光:
“哦?‘很重要的事情’?敢问是何事呢?”
大盐平八郎扬起视线,直勾勾地盯视青登:
“橘先生,实不相瞒,前阵子我走访了秦津各地。”
“您果真是不世出的一代英主。”
“不仅武功盖世,就连文治也非同凡响。”
“在你的治理下,秦津藩焕发出了迥异于其他藩国的活力。”
“其中最令我震惊的,莫过于秦津藩的百姓们全都狂热地拥戴你。”
“因此……橘先生,在下斗胆问您一句:假使将来成为‘天下人’,你打算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青登听罢,不禁沉下眼皮。
他隐约有种预感——他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大盐平八郎是否愿意与他结盟!
大盐平八郎挺正腰杆,一脸认真,静静等候青登的答复。
他本以为青登要花上一小段时间,才能构思好措辞。
没成想,青登仅沉默了片刻,便缓缓地说道:
“……从我担任江户北番所的同心起,每天见得最多的景象就是各种各样的惨剧。”
“没钱买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病死。”
“起早贪黑,每天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结果挣的钱连果腹都很勉强。”
“恪尽职守,却因主君的一条荒唐命令而丢掉性命。”
“我只不过是一介剑士,除了舞刀弄剑之外,别无所长。”
“我不敢说我有多么高深的本领。”
“但是……假使有幸成为‘天下人’的话,我想尽我所能地让这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说到这儿,青登顿了顿,随后补上一句:
“顺便一提,我所说的‘天下’并不局限于日本一隅,而是真正的普天之下。”
“我希望世间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度日——这就是我的目标。”
大概是没料到青登的理想竟会这般宏大吧,大盐平八郎怔在原地,变作泥塑木雕。
好半晌后,他表情古怪地喃喃道:
“……橘先生,你的野心不小呢。”
青登耸耸肩,笑了笑:
“怕什么目标远大,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当然,我也知道我这目标大过头了。”
“目前的我,只能先从秦津开始着手。”
“先把秦津整饬好,之后再一点点地扩大治理范围。”
大盐平八郎以急切的口吻追问道:
“那么,你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以使秦津的子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当百姓们的口袋里都装满钱币时,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不过,在让百姓们都富裕起来之前,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那便是彻底改变‘身份有别’的社会格局。”
“时代变了,若不挣断身份的枷锁,不论如何也没法使百姓们真正地富裕起来。”
大盐平八郎的双目散发出光亮。
“说得好!”
“橘先生,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士农工商’的身份划分乃旧时代的产物,理应将其舍弃!”
“但是……请恕在下直言,这事儿说着容易,做起来可没这么简单。”
“‘身份有别’的成见,持续了上千年。”
“光凭冲劲和热血,可不足以撼动千年的积累。”
青登微微一笑:
“既如此,那就慢慢来。”
“一步步地抬高百姓们的话语权,一点点地打压武士们的权威。”
“如此,总有一天,双方的力量对比将会发生逆转。”
“届时,便可开创真正的‘新时代’!”
闻听此言,大盐平八郎蹙紧眉头,沉下脸庞。
“……橘先生,你有点天真了。光是这样,可不足以改变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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