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没睡好的朱延平被喊醒,原来是卫里的老太爷来找他,老太爷年近九十,他不敢耽搁抹一把脸,就出去迎接老太爷。
“陈家那后生总算做了回人事……三郎来了啊?到老头子这里,看看这个……”
老太爷中气十足点评着陈世清,指着身后两个孙儿捧着的东西道:“三郎,这是戚爷爷打造的戚刀,家里没人使唤,供着也是糟践,拿着去砍鞑子砍倭寇,砍折了才是这刀的命。”
他的儿子如今也是发须皆白的老头,身披素色锦衣,扶着老太爷开口道:“家里都是读书弄墨的,戚爷爷的东西就该上沙场,这刀三郎收下,饮血的戚刀才不愧戚刀之名。”
“老头子还在,有你说话的份?”
老太爷有些不快呵斥自己插嘴的儿子,他年轻时可是戚家军一员,他家里能从普通军户成为商读一体的士绅一员,全是老太爷杀出来的,他的威望在家里,在卫里,都是无人能撼动的。
老太爷的两个孙子,已是中年,各穿青衫布袍,头戴四方巾,一派儒生打扮,说明他们最低都是童生,是有功名的人。
“戚刀……”
一旁鲁衍孟轻吸一口气,这刀,价值不下百金。如果刀身铭文刻有军职,还会依军职高低而有高低增幅。
“戚爷爷的刀?”
朱延平与周围的乡亲都愣了,以前听说过老太爷家里供着这么一尊大神,原来是真事。戚继光的威望,在东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三郎昨夜的豪气莫说被刀惊散了?给老头一个准信,敢不敢要这刀?”
“怎么不要?三郎不会堕了戚刀名头,人在刀在!”
捧刀的中年人双手将戚刀递给朱延平,和声道:“戚刀在手,不长眼的敢抢,三郎杀了就是,官司打到南京三法司,没人能动三郎。”
三法司,即刑部、大理寺、监察院的合称,是最高司法机构。因为有南北两京,南京是法律上的首都,北京是天子行辕所在的行在,两处都有百官编制,一模一样,所以三法司也有两套班子。
“就是这个话,敢抢戚刀的,杀了就杀了。”
老太爷拍拍大孙子的肩,很满意大孙子这番话,另一个孙子踏前一步,手里捧着个木盘,盘中用红绸带盖着一样东西。
老太爷揭开红绸,露出一口海碗,一口表面布满裂纹如同冰裂的素白色海碗,通体泛着淡淡铁锈色。
“这是老头当年吃饭的家伙,我戚家军的弟兄靠这个家伙吃饭才百战百胜,斩千人不折一人,全靠这玩意儿庇佑!”
“哥窑纹取冰裂、鳝血为上,梅花片墨纹次之。细碎纹,纹之下也。”
鲁衍孟轻声念叨一句《格古要论》上的记录,冰瓷是宋代哥窑的名品,周围这些俗人怎么知道冰瓷的宝贵性?
他估计,就连这位随戚继光征战沙场的老太爷都不知道送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可能只是一个迟暮的英雄,送出的一份美好祝愿。
此时,距离宋朝才三、四百年,收藏界就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冰瓷一件’的感叹。眼前的碗虽然是仿造的冰瓷,还是品质最差的细碎纹,可这东西,真的是无价之宝!
把这玩意儿送到合适的地方,完全可以换来一生的荣华富贵!
他闭嘴了,什么都没说,神情平淡,透着往日挥之不去的三分流里流气的痞气。
朱延平没想到老太爷送了他一个吃饭的碗,看老太爷恋恋不舍的神情,拱手道:“老太爷,这碗三郎不敢收,有戚刀助威壮胆,足够了。”
“当年的老兄弟估计也没几个了,这碗给三郎正好,老头留着没啥用处,老头也用不了几年。成了,就这样吧,老头先走了,三郎有出息了,来李家坟头烧柱香,给老头说道说道。”
老太爷转身,对孙子轻哼一声,两个孙子也有些不舍这碗,搀着老太爷走了。
老太爷的儿子留下来,低声道:“家父是一家之主,这碗虽宝贵,既然已送出,还望三郎好生保管,毕竟这是戚家军的传承。浑河血战后,戚家军就断根了,若三郎有出息,别给戚家军抹黑,糟践了这碗。”
“说甚胡话呢?滚回来!”
老太爷担心儿子把碗讨回来,扭头喝骂一声。他相信戚家军百战百胜,靠的就是吃饭的家伙庇佑,有灵性。
而他家里人认为老太爷高寿,也是这碗的功劳。这么送出去,除了认天命的老太爷,其他人心里真不好受。
“三郎,这碗不比泰山轻,莫要轻易示人,祸福难测呀。”
回到屋子,朱延平缓缓抽出戚刀,刀身铭文类似小篆,他看不懂。鲁衍孟瞅了瞅,道:“老太爷当年英雄,这是哨官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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