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牧秋不是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她心中一凛,随之而来的便是彻骨的心寒,但她忍着,硬生生地迎上他的视线,只是表情痛楚,无法隐藏。或者说,果真藏无可藏了。
衡帝的视线一点点抽离开来,他浑浊的眼睛已然容不下任何违背了。然而他迟迟未开口,只是最后,他发出一声挣扎的长长叹息,他转了头,目色迷离地看着眼前的,怀有身孕的君夫人。
“秋儿,朕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他此话不假,只是说出时,令尹牧秋大为惊愕。
然而她并未急匆匆地辩解,而是不解地朝他看去。
“臣妾为自己的麟儿着想,难道有错么?难道有错么陛下?”尹牧秋语声切切,竟已似质问。
“若朕当真不能久居人世,那么百年之后,太子继承大统,也必然会善待他的幼弟的。”
“您当真是说笑,陛下您……凭什么认为太子他,会善待臣妾的儿子呢?”尹牧秋咄咄发问。
她已不是发问了,而是语声切切,难以平静地嘲讽着。
“你已经贵为君夫人,还想得到更多么,秋儿?”衡帝缓缓将视线从她面上抽离,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声略有哀痛。
“陛下既然这样问,那么臣妾想说,想说如今所盼惟有两件事。”她停了下来,低了声音,续道:“陛下想听妾说完么?”
“你说罢,朕今日听了太多不知轻重的话,难道差你这几句么!”衡帝一声冷笑,抚掌看着她,面色如土。
“妾……”君夫人的声音微颤着,她在衡帝面前,一向鲜少以‘臣妾’二字自称,反倒是为显亲近,特以‘妾’字宣之于口。而今衡帝虽未表现出来,她却早看出他盛怒的眼色,此番将最要紧的话道来之时,却也深觉畏惧。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续道:“第一件,是盼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之术,保佑陛下龙体康健,也护佑着臣妾,和我们还没出世的皇儿……”她特地改了口,然而说到‘还没出世’这几字的时候,眼泪不可遏止地涌出,顺着如玉的脸颊滑落在她朱红色的长裳之上。
她顾不得将泪拭去,抬了头看着衡帝,当在他的眼中捕捉到怜惜之情的时候,她微微镇定着,伏着身子,继续说道:“而第二件事,若当真说了出来,陛下会不会觉得臣妾已然无可救药了?”
她的眼泪不住地滴落,而当她仰面望着衡帝的时候,已然满面泪痕。
“朕非昏君,不能效仿商纣夏桀!”衡帝的眼睛默默盯着他手中的墨玉扳指,良久并未抬眼。
“陛下如此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妾是亡国之女么?”尹牧秋的手颤抖着想去握住衡帝的手,但她扑了个空,御座上的那人缓缓站起身来。
他刻意地避过她的手,将袍角拂动开来。
“来人啊!”衡帝霍然发出一声怒吼。
梓华宫中哪里少得宫人,君夫人与衡帝的一举一动俱似刻在他们心头一般,虽然不敢抬眼,但此间对话听来也是惊心,而此刻衡帝的声音在梓华宫中回荡着,陆陆续续有执事的宫人抬起头来,惊惶地朝御座这边看来。
“来人啊!”衡帝嘴角抽动着,低吼声沉翳得可怖。
那些盘桓许久的近侍连连起身,刚要接近玉阶之时,只见御座之畔,那一袭红裳微微动了动,而后,尹牧秋徐徐站起,一言不发地站在衡帝面前。而此刻,只有衡帝能够看得到她的脸孔,佳人绝代,竟也有如此凄婉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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