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微微侧了侧头,她的视线仍停留在衡帝脸上,仿若咸辞殿中只有她与衡帝,再无他人。
“陛下还是等臣去请那仙道罢,不然舟车劳顿,怎能惊动龙体!”楚魏连连道。
“别说废话,快说有多远罢!”衡帝心中之迫切,着实令他眼神中闪烁非常。
“回禀陛下,登州地处我朝西南,而洛陵,恰是东南之心。若说细心规划,那便也要走水路不可。臣前往登州时,饶是晕船,也须得走水路,不然难以到达。”他说罢,见衡帝仍在倾听,连忙拱手续道:“只是,虽说水路是必经之路,却也节省些时日,这点倒还能安心。只不过,除去水路外,从洛陵到登州还要经过漓州,经过绍苌,缙州,同辕,郁邑,鹏兹,还有沅湘,这些地方除了漓州是京师腹地,可走水路外,其余的,便都无水路可行。那么陛下,若您当真要御驾前往,那走得则必然是陆路。”
“九州都是朕的,陆路何妨?”衡帝耐心听完楚魏的说辞,凝了凝神,抚手说道。
“陛下,臣妾听闻……陆路难行啊!”君夫人随意提了这一句。
“难行?”衡帝说着,忽然看向她,恍惚了几瞬,笑道:“莫非爱妃你有和朕同行之心么?”
“陛下说得什么话,您是牧秋的夫君,无论您身在何处,妾都要相随啊!”她这几句话颇为动听,而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态,却俱是不舍,乍一看来,只觉哀痛,而衡帝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到的均是流恋之意。
“侯爷,老奴斗胆,为圣上问您,若君夫人也同行,那么到登州须得要多少时日啊?”赵尊一直侍立在一旁,他是最得衡帝信任的内侍,虽非宫中太监总管,却掌衡帝起居饮食,多年来便是如此,而今,他说这话时,虽然俯身以待,却是看懂了衡帝的眼色。
楚魏恳然拘礼道:“赵公公所问的确是此行的重中之重,”说着看向衡帝,“陛下,即便快马加鞭,最多一日也只能够走过八百里罢了,那还是从前兵士加急所为,且沿途驿站换马,也只此八百里,从未超过此程。而今,若娘娘随行,那么只怕……”他没有说下去。
“让朕想想,登州、登州……”衡帝重复了几遍,叹道:“少说也要三月罢?”
楚魏跪在地上,点了点头。
“是。”他应道。
“朕自知天命,从未存过万岁之心,也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期冀罢了。”衡帝说时,有些喃喃自语,只是到后来,闲话几句之后,他敛了敛心神,也不知是在同楚魏讲话,还是在同自己说。
“人有千岁,自是胡闹。而人活百年,不是不可能,若说几百年,朕却也觉得可信!”衡帝长叹几声,正色说道,“就像你访得的仙道,一百余岁,”他兀自点点头,续道,“一百余岁也足矣,朕不求其他。”说着竟缓缓站了身来,君夫人连忙虚扶着他,一步步迈下玉阶。
他宽广厚重的龙袍自龙座上滑下,而他全没在意,只是亲自抬手,欲将跪地的楚魏扶起。
楚魏叩拜两次,方才战战兢兢地搭起衡帝的手臂,站起身来。
他一向深谙此道,洞察衡帝之心,而自他父亲亡故,这样的察言观色对他而言更是重要。
他见到衡帝微眯着的双眼,那双眼睛因长久的病弱而失去几年前尚在的光芒,那双眼睛如今已然处在昏聩的边缘,那双眼睛如今已被沧桑聚满,只是如今,也正是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看着他面前的丽人。
衡帝所想已然告知他大半,而此刻,他已经无心纠缠此事了。
“陛下,您也该早些安歇了。”楚魏及时说道。
衡帝身旁的赵尊凝视着楚魏,似乎有些怀疑。而这份怀疑的眼色,似乎是肆无忌惮的,似乎他反而想让楚魏察觉到他如今这般的态度。
楚魏自然看到了。
他秉持着臣子之礼,在衡帝嘱托事宜之时,躬身以对,然而他悄悄朝赵尊看去。
赵尊的脸色越发凛冽,他站在衡帝身畔,凛冽的神情却不减。
“时人均称赵总管忠心耿耿,可是……”楚魏的心里盘旋着利刃,他只觉从前所想似乎有误。
“好罢,就先准备,不日朕会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启程!”衡帝似是理清了思绪,断然对楚魏道。
“臣遵旨,只是敢问陛下,您此行,”楚魏再一次敛衣跪地,“此行娘娘也同行否?”他说罢,谦声解释道:“微臣不敢盘问陛下和君夫人,只是若夫人亦同行,那么事关礼部,事关诸多事项,臣也当提前尽心才是。”
“侯爷无须客气,本宫自当随行。”君夫人半依着衡帝,扬手道。
“你有身孕,别出宫了。”衡帝随即看向她,他的嗓音竟微微带了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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