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知何故,苏溪居然忘记自称“妾身”,反而像从前一般用了最为平常的“我”字,她自知口误,忐忑地望了君夫人一眼。只见她神色不改,依旧是之前的样子。
“妾身谨记,这便告辞了。”苏溪展开衣袖,向她行了大礼,便随着宫中女官的脚步,踏出淑阙宫。
君夫人的行为令她不安,回府的路上,她默默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中,揣度着君夫人后来话中的意思。
“少年夫妻,也当珍重。”尹牧秋说出这话的时候,眼中那般凄然的神色,不知在哪里见过。
她左思右想,仍是想不出那神色像谁,只是默默叹息,心道:“也许她只是寻常感慨,毕竟如此年少,却嫁予年过半百之人,即便那人是君王,即便她是不可一世的宠妃。”
苏溪这样想着,也觉合乎情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尹牧秋对自己的态度很是蹊跷。若说冷漠,她后来那般诚恳的语气,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若说平常,她却独自在殿中默然伫立了那么久,连座也未曾赐予。苏溪只觉心中乱成一团,许多事情纠结在一起,便一笑置之,合了眼,不去想了。
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苏溪在车帐中憋闷得久了,忽然迈下车时,竟觉凉风刺骨,头又疼了起来。
奉召入宫,所以极为匆忙,是故苏溪一向喜好的披风也未及带在身边。她入宫时,正值正午,一日之中最暖的时刻,也便没在意。然而此番下车时,天早已转凉许多,方意识到寒意侵体。
她连忙将衣领立起,但那丝质的外袍被寒风吹得冰冷,贴着皮肤上非但不能御寒,反而更添寒意。苏溪禁不住有些哆嗦,正要快步回房,只见有人快步向自己奔来。
“请少夫人安。”来人是侯夫人穆氏的贴身侍婢,凌婵。
苏溪看到她的瞬间,已知她来意,于是没等她开口,便道:“我正要去见母亲呢,你就来了。”
凌婵微微笑了笑,欠身道:“夫人说,少夫人正午便入宫了,到现在应该累了,所以差奴婢过来,跟您说今日便不必去她房中请安了。”
“夫人这么说么?”苏溪眼带歉意。
“是,夫人是这么说的。”凌婵俯首回道。
苏溪本想说:“夫人想得还真是周到啊。”但面上仍是不改,口中道:“也好,母亲体谅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瞥见凌婵单薄的外衫,于是道:“劳烦姐姐这么冷的天过来,就和母亲说我明日一定将今日之事说与她解解闷。”
凌婵听得苏溪口中“姐姐”二字,不禁愕然看了她一眼,只见苏溪神色自若,便笑道:“少夫人折煞奴婢了。”说罢,抬头复道:“少夫人若有事差遣,便叫奴婢罢。”
苏溪含笑点点头,这便向湖心长廊走去。
她心中不快,穆氏明明想知道今日君夫人召她入宫之事,却不明言,反而拿了体谅她做借口,想她自己去说。而凌婵明明婢女身份,却不分尊卑,话中有话。
此时已是十一月,纵然洛陵常年无太寒冷的日子,但到底将近年关,寒风已经蚀骨。
她加快了步子,两名侍女跟随在她身后。本来应当由一名侍婢提灯引路,而另一名跟随她身后服侍的,但苏溪这日心中烦乱,也顾不得繁杂规矩,只抢过纱灯来自己提着,快步便走。而侍婢也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只得默默踱着细步跟在苏溪身后,不敢出声。
走过湖心长亭时,她好似听得楚魏的声音,但并不确定,更要紧的是,她浑身发冷,一刻也不想耽搁,于是只当没听到,匆匆前行。
“苏溪!”
这次着实听清楚了,她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正见楚魏坐在长亭中,朝她看着。
夜风将鬓发拂起,吹得发髻上的步摇也叮当作响,苏溪也顾不得这些,直向亭中呼道:“什么事?”
楚魏好似在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头痛欲裂,右侧的太阳穴一阵阵地绷紧,搅动着脑海,似有长针在剜动一般。而夜色之中,也瞧不见楚魏的神情,只不过,直觉中,他似是有些不耐烦。
身后还有两名侍婢,无论如何,当着她们的面,也不能置楚魏于不顾。
所以她终究是耐着性子,匆匆走到亭中。苏溪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脸色,但应当是不大好的。
楚魏沉默了一会儿,湖心的灯塔上有光照映过来,显得他的脸分外冷峻。
他指着一旁的石凳,示意苏溪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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