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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禅师的住所并不远 距离郴江城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 下了马车 归晚被深浅浓丽的粉红给包围了 寒冷尽数消去 唯有春风十里 桃花如浮云锦绣 千重绽放 林序在前引路 泽云足足带了七人紧紧跟在归晚身后
此间名叫桃花渡 二十多年前 就是洛泉国的地界 据说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别院所在 洛泉国因处处温泉而闻名 当年南楚国灭洛泉 随手送了出云两座城池 其中就包括了这两座城池之间的桃花渡
“此间风景甚好 只是小径庞杂 原先的主人在这里布了一个迷阵 是以一直沒有游人 ”林序温文尔雅 态度温和 时不时为归晚解说一番 他们不似來寻医 倒更像是在踏青
归晚微微一笑:“这外间是一个送客阵 不知深浅的只怕百步以外便会不自觉地走回去 可见此间的主人并不好客啊 ”
林序轻轻笑道:“这片桃林却是栽种了四十來年了 只怕早已几易其主 ”
外面是送客阵 那是为不谙阵法的人准备的 而往里面行去 才是一个比送客阵稍难的迷阵 且越到深处 破解越难 想來是为了略通阵法之人准备 为的是叫人知难而退 想來当年设阵之人虽不好客 却心存仁厚 并不愿伤人 先前林序既然來过两次 并被了了禅师拒绝 想必这里的迷阵是难不倒他的 这样的迷阵不算难 归晚也只是稍稍想想便能解开 只是能将这大小阵法环环相扣 中间续接得毫无断连 这布阵之人倒是有经天纬地之能
“诚王殿下素來身体强健 此次会染上时疫大概是心中郁结 外加过度操劳吧 ”归晚先开口问道
林序的微笑无论何时都是清润如竹:“小姐兰心蕙质 ”等于是变相承认了
归晚轻轻一叹:“想來也是 军权是诚王殿下最倚重的一块砝码 可惜这砝码却是一块腐铁 ”以北悦宁的治军之能 手下的赤麟军都会那般任意欺压百姓 毫无军纪 更何况其他边军 即便手握兵权 若那是一群乌合之众 也是白搭
林序为归晚掠去拦路的树枝 声音依旧柔和而平稳:“只要是铁 多加磨砺 总能成为利器的 ”只是恐怕沒有那么多时间了 这句话林序只能藏在心里 却是微微一叹 眼睛里多了抹阴郁
路旁竟然放置了一块人高的玄铁石 虽说那漆黑的颜色与粉红的桃林并不不搭 归晚仍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引得林序回头望她 她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桃林深处是三四间竹屋 竹色青青衬着这锦绣如红霞般的桃林 凭添了几抹幽趣 一名白衣僧人正在花树下抚琴 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乌檀琴身 弹奏的不是春江月夜 寒梅映雪的优雅 而是晨钟暮鼓 禅院深深的幽寂
那名白衣僧人 便是了了禅师了:“请來客的家人于十丈外稍待 刀兵之气会扰了琴音 ”他的目光很清澈 说话也沒有半分烟火气 这句话旁人说了或许是傲慢无礼 可由他说來却是率性无伪
归晚从善如流 叫泽云等人在原地等候 她几步走近 朗声笑道:“若大师身外无物 心中无垢 又岂会被相扰 ”
了了微微偏了头 笑道:“若真能身外无物 小僧早已得证大道 何以还会羁留于红尘俗世 ”他的笑如同佛前的莲花 清淡而又离尘
归晚撩了撩衣袍 在几塌对面坐下 顺手伸手拨了拨那琴 发出刺耳的“噌”的一声:“了犹难了 了犹未了 这就是了了这个法号的用意吗 ”
对她的随意无理 了了并不在意 双手合十 微微一礼 叫归晚看清了他光洁的头顶:“來客** ”他并不称归晚为施主 只称是客 他自称是小僧 却并未受戒 比任何一个得道高僧都风雅出尘 却承认自己尘缘难了 他当真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林序微微苦笑 他也跟他讲过慈悲 辩过机锋 打过禅语 甚至默许手下之人动过粗 可就是这个不带半分烟火气 任你做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和尚 叫他几次三番碰了钉子
归晚笑道:“既然难了 为何要了 方才听到和尚你弹琴 我一路闻着桃香而來 也偶有所得 愿回赠一曲 ”
“请随意 ”
归晚调转了下琴身 左手按弦 右手轻拢 便有清音从指下流出 从起手 林序便已听出那是一曲佛乐 清淡澹雅之中隐隐有金石之声
可它又不似一首佛乐 因为沒有一首佛乐的曲调会是这样婉转深情
这琴声中 似能看到一个青衣小僧徘徊在这锦绣千重之中 一山一石 一花一叶皆为所得 皆为明心 皆为参悟 这无可言喻的深情之中 诉说的是虔诚 是栈恋 是不舍 更是无尽的慈悲
既然难了 为何要了 难道修佛就一定是枯坐参禅 孤寂无为吗 何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间 以慈悲之心对待这世间的美好亦或是丑陋 经历这世间的酸甜苦辣 也是一种修行啊
琴为心声 能信手弹出这样的琴的人 心中有大爱 以她的才华 假以时日定是济世之能臣 便如五十多年前的风子郁一般 会是无数人的信仰 林序望着归晚 目光中闪过叹服 他知道如今她在朝中并不算顺风顺水 若有可能 当助她一助才是 不为其他 只为了今日她这一首佛曲
了了缓缓垂下眼睑 望着散落在琴弦上微微颤动的花瓣:“來客的琴说的是普度众生的大乘之道 小僧修习的是小乘之道 只求一己心安 可惜资质鲁钝 而今连自己都渡不得 又如何渡得了旁人 ”他惊叹于她惊人的音乐天赋 即便这首曲子是她先前就想好了拿來打动他的 能有这样的参悟 足见她的气度和胸襟 这个小姑娘 她绝非池中之物
有微风吹过 那琴弦上的花瓣很快就飘落散去了 正如这首曲子在他心头惊起的微澜 他想过要放下 真正明心见性 四大皆空 可是他有他的执念 心结未解 他终究无法放开 了了并不是一个拘泥之人 所以 即便是出家了 他也并不以佛门规矩约束自己 说什么慈悲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又如何救得了旁人
林序再次苦笑 看來归晚劝说失败了 这了了禅师 确实是一个任性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和尚啊 但他终究保持着世家公子该有的气度 可是他接下來的话却叫林序差点失态:“你自己已是油尽灯枯 时日无多 多耗一分心神 便少活一些时辰 为了旁人如此可值得 ”了了禅师说得的人 自然是归晚
她來这里劝说的举动 其实无异于自杀 且不说要來回奔波 作一首曲子 并不是说作就作 除了本身的才华和** 还需要多少心神啊
归晚淡淡一笑:“正因为命不长久 对旁人的苦痛才更为感同身受 我的性命已是不可为 何不为旁人做些可为之事 ”
了了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口气却比刚开始少了分疏离:“你身上的毒疹该是月前发过一次 之后很快消弭 本來好生保重 还有五六年的性命 可之后你接连受寒 连日奔波又耗尽心神 一刻都不曾好好将养 现在 最多也只有三个月的性命 ”
三个月吗 竟然是比她想的还要短呢 归晚唇边掠过一抹苦涩 今日一别 那个人 恐怕她今生都见不到了吧 今日分别 怕就是死别了
“幸而你乃神族后裔 神族血统 对于毒物确有一些过人之处 若有人肯为你逆天行事 倒也不是不可为 ”
归晚一口否决:“我不愿 请和尚不要跟旁人提起此事 ”这不是请求 而是警告 她不是不知道那个法子是什么 可是她不愿 也不能
她本为了求他而來 却因为提到了那个人 甚至忘了初衷 转而要威胁他 了了那双毫无人间烟火气的眼睛里现出了柔软的叹息:“请以情字为引 再为小僧弹奏一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