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的动作停顿了下,她似乎在思量,在犹豫。然而瞬息过后,第三下磕头声依旧重重的响起:“求额涅成全!”
“好!好!好!”莽古济连说了三个“好”字,似失望,似悲鸣,似无奈,似尘埃落定,如释重负,“我只愿你将来别后悔,只愿你今后不要对我说,悔不当初……阿木沙礼,这世上的女子,择婿如同第二次投胎,你既要自己拿主意,我答应了你,你以后若是再要后悔,额涅可帮不了你!”
“女儿……不悔。”
莽古济擦干眼泪,叹气道:“好,我既依了你这门亲事,那你也得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闹绝食,你寻死的时候也该考虑一下我们父母的心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不是在作践自己的身子,是在践踏父母的心。”
阿木沙礼点点头,心想如果只是这件事倒是可以答应的。
只是没想到莽古济继续说道:“所以,你就不要千方百计折腾着想把孩子给打下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拿肚子撞桌角,又经常站在炕上使劲往下跳……”
阿木沙礼面色一变,本就素白的脸色愈发不见一丝血色。
“医士们都已经说过了,你身子弱,若是强行堕胎,必累及母体,到时候大出血,萨满众神都救不了你!你既答应了不会伤害自己,便不许再闹腾。”
“我……”她张嘴欲辩驳。
莽古济打断她道:“额涅不是舍不得这个孽种,真的是为你考虑,听额涅的话,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做处理,你要相信额涅,额涅是不会伤害你的,额涅……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额涅!”阿木沙礼动容,扑到莽古济怀中失声恸哭。
莽古济抚摸着女儿干枯的头发,眼泪簌簌落在她的发间:“不哭!你待产这段日子对外就只称病,等你生完,额涅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一定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额涅!”
“这段时日你多观察文清和门莹那两个丫头,如果觉得可靠,就一并带到夫家去。她们是我给你挑来固宠用的,你且当她们是个玩意儿,不要因为国欢宠幸她们跟国欢闹别扭。额涅以前一直把你当小女孩养,很多为人|妻子的事都没有教过你,额涅真怕来不及教你。额涅,更怕你不给额涅这个教导你的机会……你可知你这些时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作践自己,额涅有多心疼……”
莽古济泣不成声。
阿木沙礼伏在她肩头,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莽古济的肩头,很快便渗到衣料中去。
“是的,额涅。”她缓缓地说,“是女儿不孝,让阿玛和额涅担心了……”她的双眼没有焦距,似乎在看着窗棂。那外糊的高丽纸被油灯熏得一角已微微泛黄,一只飞蛾正围绕在油灯边上不停的飞舞。飞蛾晃动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萦萦绕绕,像根蔓藤似得缠绕进人的心底。
“兹”的声,飞蛾坠落,窗纸上飘起一缕袅绕的线。
落在炕桌上的,变成一团火光的飞蛾瞬间便被焚烧殆尽,变成一团黑漆漆的焦炭。
青烟袅袅,她望着窗纸上的那个袅绕的线慢慢变成一条笔直的直线,鼻音微重,口齿却依旧清晰地念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一字一顿,语速缓慢。
她说的是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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