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大街上有两个老者并肩走过。</p>
他们同样都是双手背负、弯着腰，脚步慢吞吞的。</p>
“若顺利，我想年节前便退下来，赶上回老宅祭祖。”</p>
“我们这些老东西退了便退了。莫让你家女娃也辞了官。”</p>
“放心吧，她不辞官。陛下近来总说，他需要与蒙元不一样，要比忽必烈做得更好。我不懂他为何有这种忧虑，且我也老了，帮不上忙，至少让他们兄妹多辅左陛下一把。”</p>
“在我等眼里，陛下做得已经好太多了。”</p>
杨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了长街。</p>
开封已恢复了些繁华景象，或许还比不上一两百年前汴京御街的鼎盛，至少比蒙元治时多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景象……这点他是最清楚的。</p>
他看的出来，百姓的衣冠与面貌都有不同。</p>
还有些细节，比如街道边的叫卖声多了起来，菜农也敢吆喝大声了。平民们不再困于羊羔利，生活能得以喘息，愿意到街边买些瓜果茶点了。</p>
仅说忽必烈需要维护蒙古贵族们的利益，而今上不用，这或许只是几条政策的差别，对普通人却是天与地。</p>
“伴随了陛下十余年，有时我依旧看不明白他到底要做到何等地步啊。”</p>
“若是能再多活十年，或许你我能看到吧。”</p>
“身子骨不行了，近年来总觉无力。莫说十年，我常怕捱不到天下一统的那日。”</p>
“快了。”</p>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龙亭湖畔，行宫就在不远处了。</p>
“从近来收到的战报来看。”韩承绪道： “若不是沿江的州县与大量的俘虏要安置整备，想必直接攻到临安也非难事。”</p>
“话虽这般说，该做的事总不能略过了。陛下亦说过，南征不怕晚，只怕吞得太快把宋廷的污秽一并吞了。”</p>
“道理自然如此，便是整备上一两个月，真正心慌的不是我们，反而是赵氏朝廷。”</p>
“刀刃架在脖子上，只能等着它噼下来，哪能不心慌？”</p>
两人都抚须笑了笑。</p>
这一带本就是河南经略府所在，走到这里已能看到许多匆匆往返的官员了，谈话的气氛便不像方才悠闲。</p>
偶尔遇到些大臣，则会与他们谈论几句国事。</p>
“左相，好消息，方才我觐见陛下，他已同意了开科取士。”</p>
“那便好，可有议定科举形式，是时务策、帖经、杂文，还是义、论、策？”</p>
“暂未定下，但看得出陛下对此很是重视，想必会召诸公商议。”</p>
奚季虎也很忙，说过，作了一揖，脚步匆匆便往别处赶。</p>
韩承绪与杨果互相搀扶了一下，继续往前走。</p>
“陛下本就想开科取士，只是前些年战事不断，耽误了。”韩承绪道， “方才说陛下欲做得比忽必烈好，这又是一桩事，可见他心事重啊。”</p>
】</p>
“开科取士好啊。”杨果道， “北人盼了几十年没盼到，终究还得靠自己的君王来兴文教。只是，北方沦落胡尘百年至数百年，科举一开，往后朝廷上只怕都是南人？”</p>
“陛下早便与我提过此事，曾说若开科举当分南北榜，先见之明啊。”</p>
杨果这才安心，道： “此事对收服南方民心又有大用，想必消息传到南面，更多人要望风投顺。”</p>
“高家郎君又能省不少气力。”</p>
如今唯有韩承绪还这般称呼高长寿。</p>
这代表着他们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关系。</p>
***厚爵往后都有，而同生死共患难的回忆无可取代。</p>
“高元帅在芜</p>
湖之战的俘虏这两日便能抵达开封吧？”</p>
“算时日，差不多该到了……”</p>
两人到了公房，才坐下。那边关德已带着步辇过来，笑吟吟打了招呼。</p>
“两位老相公，陛下召见，说是有好东西让两位瞧瞧。”</p>
韩承绪不免好奇，问道： “莫不是缴获了大量金银，国库终于不愁用度了？”</p>
关德脸上笑容微僵，赔笑道： “韩老相公又说笑了，天下哪还有这样的金库。除非到哈拉和林瞧瞧……”</p>
杨果心想，如今真是连南边来的宦官也能开口闭口哈拉和林，放在十年前，哪个南人能这般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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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李瑕召见的臣子却不多，只有几个心腹……并不包括吕文焕。</p>
韩承绪、杨果一进殿，关德便连招呼着让他们坐。</p>
“陛下一会才过来，交代给相公们赐坐。”</p>
韩承绪环目看了看，见殿中并没有摆着地图，不由奇怪，向更早到的李冶问道： “今日不是议事吗？”</p>
“不知，我忙得很，陛下非要将我召来，又不说是何事。”</p>
李冶脾气素来不好，坐在那一脸不情愿的模样。</p>
过了一会，竟是霍小莲亲自带着几个精锐士卒抬了一口箱子进殿。</p>
李瑕却还没到，只有那箱子摆在殿中央。</p>
李冶愈发没耐心，捻着长须，不停地仰头看天色。</p>
“陛下到。”</p>
“诸公不必起来。”</p>
李瑕进了殿，不等几个老臣站起身，已抬手让他们坐好。</p>
他来晚了，因后宫有些小事。但九五之尊自不必向臣下解释。</p>
“打开看看，动作轻些。”</p>
“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