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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寒门宰相 >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清明上河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清明上河

但中道而行最难,政局好似跷跷板,这边起了那边就落了,更没有坐在跷跷板中间的道理。但曾布和陈瓘都是持此论者。可惜二人与苏轼,苏辙都犯了‘用力即差’的错误。

宋徽宗一开始物色的宰相人物有二人,一个是蔡京,另一个正是……陈瓘。

但陈瓘直言进谏太多,加上宋徽宗觉得要绍述父兄之志,唯有蔡京可以帮得上他忙,所以他最后没有选择陈瓘,而是选了蔡京为宰相。

若是历史上宋徽宗选了陈瓘为相?

历史上没有如果。

至于章惇也算有了个好安排,二人的恩恩怨怨,与此间过节,三十多年过去,自己已看得很淡了。

章越将陈瓘将信件放下,对章亘道:“召莹中进京!授……户部尚书。”

章亘问道:“爹爹……”

章越道:“元度是我的替手,他有师仆和皇太后的支持,也是荆公的女婿,我退了后朝堂还是往变法这条路走下去!”

章亘惊道:“爹爹……何曾有此念头!”

“大哥刚在交趾大捷,王厚也在西北用兵得力……爹爹!”

章越起身望着窗外,此刻尚书都堂之上三千官吏出入其间。

都堂数人合抱的梁柱下,庭中官吏如织,绯衣绿袍汇作川流,深宫高墙的阴影之下奔涌不息。

暮光染透梁尘,漫漫悠长的时光此刻在他面前江河般奔腾,从未如此磅礴,又从未如此吝啬。

章越忽道:“亘哥儿,我突然想到一首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章亘道:“此诗可歌可泣,能动鬼神。不知是东晋时哪位诗人的绝笔诗。”

“孩儿必定师之!”

章越道:“我也忘了何人所书,但你说作这首诗之人当怀如何悲愤之心情,此生壮志未酬,却只能留待子孙。”

章越读宋史时最意不能平的,一个是陆游这首诗,还有一个则是‘渡河渡河渡河’。

章亘接道:“爹爹,而今当取则取,莫让留下千古遗憾,留待后人。”

章亘明白了章越忽提起这首诗的用意。

“爹爹,难道你不打算灭党项了吗?”

……

元祐二年六月。

汴梁城沉入一片灰蒙蒙的白雾之中。

五更鼓声沉闷地滚过皇城空旷的殿宇。

章越的书房里,灯芯早已燃尽,唯余一缕残烟,最终消散无踪。

他坐于案前闭目养神。

他面前有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箭簇。

箭簇粗粝、锈蚀深重,裹着血泥,那是八年前灵州城下,唐九身上拔出的遗物。

章直这几日命人从广源州千里送入京师的,如今呈在自己的案头。

“杀贼!”

章越莫名想起唐九在乱军痛声疾呼,还有黄河七级堤掘开后淹死在灵州城下的将士,以及鸣沙城城破满城被屠戮的宋军。

章越看了一眼窗外。

“咚——咚——咚——!”

钟声的巨响,声声撞碎了紫宸殿外凝滞的空气。

五日一次大起居。

巨大的殿门次第洞开,身着朱紫的百官鱼贯而入,在丹墀下依班肃立。

端坐的少年天子赵煦眼神扫过阶下群臣,帘后则向太后依旧静静端坐。

百官列班。

“启奏陛下!”

尚书左丞黄履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金石相击般清晰,压过了殿中窸窣声。

他手捧象牙笏板,趋步出班。

“契丹辽国凶悖无状!从我军攻取凉州以来,其兵马已数度寇河北,焚我村寨,掠我边民,屠戮我戍边将士!边报染血,字字锥心!此獠视我大宋如无物,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此时此刻,却要恢复辽宋旧局,各自安好!”

黄履猛地抬起头直射御座道:“臣黄履,泣血恳请陛下!决不可答允与辽条约!”

“黄相此言差矣!”

右仆射吕公著出班道:“国库空虚!去岁黄河决口,今夏东南又遭大旱,赈济灾民、宫里还要修隆佑宫和慈安宫!”

“与辽国大战,兵马所耗几何?河北成一片白地,百姓流离失所,如何是好。”

“吕相所言极是!”苏轼出班道:“黄相公!前车之鉴,血泪未干!”

“石桥关八千将士的忠魂,还有被辽国侵攻后沦陷的国土,今日辽国欲和,正当时候。”

不少朝臣纷纷出班反对。

枢密使沈括道:“陛下容禀,此时绝不可与辽议和,当当机立断,举倾国之力,发雷霆之师,犁庭扫穴,荡平党项!一雪仁宗神宗当年之耻,永绝西北边患!”

“切不可姑息养奸,养虎成患,终成心腹大溃痈之祸!””

沈括此刻可谓图穷匕见。

章越眉宇一动。

中书侍郎李清臣道:“不说仁宗之时,且灵州城,永乐城之败,数十万忠魂埋骨黄沙,难道您都忘了吗?今日轻言开衅,岂不是要重蹈覆辙,将大宋江山社稷、万千黎民百姓,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司空拜相一年半以来,朝廷今已连取广源州、灵州、顺州、肃州,甘州,定难军三州,四海已服于王化,本朝威名已播于天下。辽国已不敢正视我大宋,愿与平起平坐,故此次言和,提议辽国,党项,大宋三家永久安好,此乃千载太平之大计的。”

“何自犹嫌不足,冒着与辽国开衅之风险,用兵于党项,何况灭国之战,如何支撑大军远征?更遑论饷银、军械、转运之费?此乃无米之炊。”

吕公著回首道:“曾相公,汝曾任户部尚书,如何看得?”

“吕相!”枢密副使曾布也站了出来,他声音沉稳,带着多年宦海沉浮磨砺出的圆滑,也想避免这左右为难的局面。

“下官深知左丞,忧国之心,然辽国确实已立国百余年,党项骑兵亦剽悍难制。”

“我军劳师远征,深入不毛,且不说胜算几何?一旦旷日持久,辽国趁虚而入,袭我河北,兵临黄河,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若增兵固守河北险要,答允辽国之论,重开岁币榷场,继续羁縻安抚党项,阿里骨为上。此乃老成谋国之道!”

“羁縻?安抚?”黄履斜看曾布一眼,他身为章越提拔起来的户部尚书,因此入枢密院,居然反对对党项用兵。

此人确实左右摇摆。

章越默不作声,他看向朝堂上诸公那一张张激愤、或痛心、或算计、或冷漠的脸孔,心底琢磨着成算。

各人的利益,默然盘桓于胸。

曾布的反对,他不出意料。他这人一向比较‘中立’。事关国家兴亡,倾国之战,他也怕担上干系。

黄履已是直斥曾布道:“好一个老成谋国!好一个羁縻安抚!公高居庙堂,锦衣玉食,终日谈论的无非是‘岁币’、‘榷场’!”

“你们可曾亲眼看过陕西四路边民被焚的田庐?”

“可曾看过死难于党项之死的汉民。”

黄履震袖宽大的袍风道:“陛下,党项之无耻易叛,怎可就此轻信。”

“辽国之贪婪,又岂是岁币能够填满?”

“辽国一句三家永久安好,共享太平,便让我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今日不趁此大好时机,坐而姑息养奸,将天下奉进也满不足辽国与党项的胃口。”

“当年辽国迫我等的今日割一寨,明日失一城之事,难道诸公忘了。曾相公所谓的‘老成持重’,不过坐等利刃加颈罢了!汴梁城脂粉香风熏人欲醉,却忘了祖宗之仇,先帝遗命!”

曾布脸色有些煞白。

整个紫宸殿陷入沉寂,

黄履双膝重重跪倒,额头深深触地道:“皇太后,陛下,臣黄履,泣血再拜!”

“党项豺狼之性,畏威而不怀德!契丹凶锋已露,屠戮我民,践踏我土!此仇不共戴天!此恨倾尽江河亦难洗刷!”

“臣请皇太后,陛下授一良臣亲提王师,直捣贺兰!不平党项,不诛李酋,绝不罢休!”

一等金戈铁马的轰鸣,仿佛在大殿的穹顶之下轰然回荡。

刚才还喧嚣鼎沸的反对声浪,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主和的大臣们已无言语。

开封府知府蔡京观望着章越与黄履之间。

御座之上,天子身体难以察觉地绷紧了,听着黄履的言语,他心底涌动起一种属于少年人,混合着惊怒、屈辱与决断的潮水。

那双与年龄不甚相符的、过早染上深沉的眼眸深处,天子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冲撞。是安静苟合,还是那等破釜沉舟、以血还血的烈烈之气所点燃的、那份属于赵宋帝王血脉深处的血性?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年轻的皇帝身上。

垂帘后皇太后轻咳一声。

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天子欲出口的话,终于吞回了肚子里。

向太后道“老身近来也很少作决断,多凭着大臣们办。不过这件事关系国家,要问一问。”

帘后皇太后问道:“太师有何高见?”

文彦博出班道:“启禀皇太后,陛下,而今党项降伏已是足够,何必要灭其国呢?倘若灭之,西北又起一强藩如何。”

“昔日盛唐在西域疆土远比今日广大,即便如此仍是嫌土地之不广,圣人威望不足,挥军西征有了怛罗斯之败,有安史之乱引以为鉴。”

“先帝固有遗命,司空亦雄才大略,东征西讨无往不利,四夷畏服,但平定党项固然是先帝遗命。但臣以为……不如另觅良机,先答允辽国的议和条件!”

皇太后又问道:“司空之见?”

居于文彦博身侧的章越出班道:“臣赞同文公之见,与辽议和!”

章越回想起,之前在都堂中与章亘的对话。

“爹爹,你真不想灭了党项吗?”

章越摆了摆手道:“千载以降,小民尸骨垒垒,皆作了英雄功业,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今时机未到!没有把握之事不为之,岂能拿国家民族之命运冒险。”

想到这里,章越言毕退入朝班,而满朝大臣嗡嗡有声。

黄履,沈括二人默然退回了朝班。

皇太后道:“既是两位卿家都这般说了。这般回复辽国,答允一切如故,从此宋,契丹,党项三家共享太平。”

话音落下,朝臣相互议论,既有面露喜色,亦有面露遗憾,更有不少如释重负,甚至欣然泪下。

黄履看此一幕,也深知人心未顺。

群臣齐声颂道:“皇太后圣明,从此共享太平!”

退朝之后,朝臣们看到章越与沈括,黄履二人细作言语。

二人面色凝重,亦或点了点头。

……

初秋。

馆舍之中烛火摇曳。

耶律乙辛枯坐案前,望着杯中的酒液——那是宋朝礼部特赐的御酿。

耶律乙辛枯坐在案前,他的身形佝偻,昔日辽国重臣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

耶律乙辛犹不肯放弃道:“吾主不是已是允我在大宋终老吗?我病得很重,没有几日好活了。”

“魏公,你如何说得如此天真话语。”礼部员外郎张康国言道。

耶律乙辛苦笑道:“叛臣终归是叛臣。当年我背弃辽廷,投奔大宋,便已料到这结局。只是,我本以为大宋会念几分旧情……””

“朝廷已答允照顾好你的子孙家人,从你至登州之日起,到今日也活了不少日子了,也算大宋照顾得你了。五年了,你享尽了庇护之恩。该知足了。”

“现在灵州大捷之后,辽主耶律洪基已放弃南下攻宋,反欲修好。”

他向前一步,将酒盅推近几分,“魏公可尽此杯,以全两国体面。你死,辽国安心,宋辽从此无隙。这便是大义。”

面对宋朝官员越来越凌厉的话语,耶律乙辛知道事已无转圜。

耶律乙辛惨笑一声目光扫过那杯酒,似在追忆往昔荣光——辽国国相的风光、宋朝庇护的虚假安宁。他知道,这已是尽头。

他猛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杯落案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久耶律乙辛的身子晃了晃,缓缓伏倒于案,双目圆睁,再无神采。

数日后,一具薄棺运抵宋辽边境。

……

一杯毒酒送了逃亡至宋朝的耶律乙辛性命,并将尸首还给了辽国。

虽说当时耶律乙辛已是病入膏肓,大宋并答允照顾其子孙家人并未交给辽国,但朝中不少大臣们仍认为此举十分屈辱。

况且宋辽最终议和版本,还是岁币一年五十万如故,比蔡确答允了七十万少了二十万而已。

辽国‘大方’地退了一步,不再要求让宋朝将灵州凉州还给党项罢了。

国与国之间的实力对比就是这般,辽国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强势,宋朝上下也不愿冒着全面与辽开战的风险。

不过在与辽国媾和后,宋朝要求李秉常和阿里骨二人入京朝拜,但李秉常以身体不适的拒绝。

阿里骨没有犹豫,立即动身抵达汴京。

章越与阿里骨可谓老相识了。

而今章越看着阿里骨赤裸上身背负荆条,蓬发垢面跪伏于地,身后两名幼子身穿汉服被引入都堂,却被堂吏驱赶出去,只许在阶下等候。

这位昔日割据一方、觊觎凉州的枭雄,此刻正卑微地匍匐在地。

章越认识的阿里骨无论何时都充满着狡黠彪悍,而今脸上却透着惶恐与疲惫,章越知道此人心气不在了,但也许是故意装给自己看的,枭雄都是能屈能伸的,不过不像。。

而都堂上的几位相公都没拿正眼看着对方。

阿里骨以额触阶高声请罪:“司空在上!罪人阿里骨畏威怀德!感念大宋天子圣恩不杀,罪人已将河西甘、肃、瓜三州之地尽数献于天朝!”

“千余里疆土,不敢言寸功,唯求司空垂怜,赐沙州那片旧地容罪人苟活一世牧羊终老,罪人……罪人及后世子孙永感大宋再生之德!”

章越没有言语。

这一番话是精心安排过的。

枢密使沈括声音平缓地道:“阿里骨,尔今之势,早已不复当日手握重兵、拥地千里。沙、伊二州。不过是朝廷天兵暂时未至的残地罢了,本朝亦可随时取之。汝以区区残兵败将,仅有两州之地的空名,何德何能,还敢妄与天朝谈什么‘条款’,说什么‘相赐’?”

“沈枢相!罪人不敢!不敢言筹码!罪人……罪人愿举家献诚!犬子在此!”

“求司空恩典,允罪人之子入侍太子驾前!让他们从小习我汉家圣贤之道,明《春秋》大义所贵‘华夷之辨’!只求他二人能明白,天朝教化才是光明正道!只求他父子永世铭记大宋恩典,效忠不渝!”

阿里骨说了一番话,他汉话已是很熟悉,毕竟当年曾质于宋朝。

几位相公们看见阿里骨儿子一副青色袄子和方巾帽的汉家装扮,不由觉得可笑。

孩童两张小脸早已吓得惨白,眼中噙着泪水。

沈括的目光从阿里骨脸上掠过,复又投向上首的章越。

章越徐徐道:“华衣易服不过一日之功,我敬你阿里骨是个枭雄。”

“当初孤身返回青唐,凭着本朝资助的一些微末钱粮和当年名号,打下五州之地。令党项与本朝都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你的心思若真能靠这身皮囊、几句《春秋》大义便能驯服?”

“你此举与其说是投诚,倒不如说你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地盘所做的豪赌罢了。”

阿里骨低着头。

沈括笑道:“汴京的米不便宜,之前朝廷给你白养一大家子,如今又添两口,可谓打得好算盘。”

众相公们失笑,之前阿里骨妻妾子女都被扣押在汴京,对方照样敢在党项和大宋之间骑墙,如今再送两个儿子入京,咱们还要给你多添两双筷子。

阿里骨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他额头渗出汗水道:“还请司空念在朝廷夺取凉灵之地,小人也出过力,还请开恩则个。”

沈括等几位相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静待司空决断。

章越道:“你在沙、伊之地,身边还有近万兵马,不过比起朝廷在熙河路的精兵不值一提。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你想要一个苟活之地……”章越略作停顿,“行。本相给你一个恩典。”

阿里骨猛地抬起头。

“朝廷允你在沙、伊二州驻守,不过需裁汰甲兵,保留部众数目需由熙河路制置司决定,效仿青唐例,朝廷要在沙洲驻些兵马,派驻官吏。此后你安分牧羊,谨守本分,保持河西贸易通畅,朝廷会给予你恩赏。”

“你可答允?”

“罪……罪人阿里骨……叩谢……司空……恩典!”

章越点了点头。

“陛下三日后见你,你去带你两个孩子见见在汴京的妻儿吧。你莫约可在汴京逗留一个月,之后你要孤身返回沙洲了。”

“五千里之遥,要见一面不易了。”

……

党项辽国宋三国太平后,章越继续改革更张。

众所周知宋朝商业繁荣,但繁荣归于繁荣,宋朝经济的特点就是草市和墟市特别多,随处可见集市。

因为宋朝为了维持统治,杜绝‘侠以武犯禁’和‘儒以文乱法’两个渠道,养了几十万军队以及十几万官吏这样食税阶层。换了隋唐因为是府兵制,兵马可以自给自足。唐朝官员也没有宋朝这么多。

要养兵养官这些人不事生产,就要去市面上购买,如此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同时从民间敛财供养,所以必须从民间征收大量的货币,再用这些货币去购买。

以前唐朝时百姓可以用粮食、绢布、桑麻缴纳税赋。

但到了宋朝则多以钱币。

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后,朝廷更加剧了从民间敛财的程度,朝廷的开支更加巨大。

因为没有匹配的金银进行流通,所以才有了钱荒,到了徽宗时蔡京发行当十钱等就是这样一个手段。

老百姓无钱可换,只能将粮食、绢布、桑麻拿去售卖,再换做金钱交纳青苗钱,免役钱。

因为货币数量的不足,丰年时,老百姓谷贱卖不了什么钱,灾年时,手上没什么粮食,只好卖牛卖屋,所以司马光批评王安石敛财太剧(有司立法,唯钱是求),也是有道理的。

变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思路很好,但是民间没有那么多匹配的货币,新法就成了害民之法。

所以青苗法免役法在江浙言善,在西北陕西言害就是这般。

当然章越在元丰时促进盐钞的流通,同时用朝廷从民间大量购买交子的办法,又使钱财重新流通于市面。

不过货币流通还是以铜钱和铁钱为主,虽说有盐钞和交子的补充,但是民间仍然有用粮食绢布,以及桑麻等物上缴朝廷税赋的方式,所以变法在民间仍有不小的弊端。

而今章越重任拜相采用的胆铜法后,每年又加增了百万贯铜钱岁入,同时在民间开设钱行用于青苗钱的放贷,同时利润纳入国库,增强财政储备。

允许民办质库参与市场竞争,但由官方主导利率调控。

使得大宋元祐经济比之元丰又更上一层楼。

因为鉴辽国经济改革失败的前车之鉴,同时官办钱行也明确监管细则。对于民间借贷进行风险管控,避免发生金融失控的可能。

这下与辽党项罢兵的消息一传出,虽仁人志士有不甘之心,但对于百姓而言都是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商人民间经济又重新活跃。

整个民间都呈现出一个欣欣向荣的状态来。

……

元祐二年秋。

阳光流淌在繁华的市廛之上。空气里弥漫着谷物新熟的醇香与西域香料的芬芳。

西市一角,官办钱行的朱漆大门敞亮,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绢帛交割的铜钱碰撞声中,从西域而来胡商接过盖着“官印钱行”红戳的盐钞仔细验看。他的指尖捻过坚韧的纸面,同时听着旁边绸缎庄掌柜爽朗的笑谈。

源自章越改“质库”为“钱行”的新政,大宋重新发行的交子。

“贵客放心!如今新交子,便是行走天下的金符。商队过潼关,直入陕西钱行,铜钱随到随兑,车载万贯、跋山涉水的险途,算是彻底省下啦!”

话音未落,旁边一位满面红光的粮商便接口道,声音洪亮透着快意道:“何止商路!去岁青苗法归钱行统管后,春贷秋还明码标价。老夫收粮再不必看豪强眼色,他们那动辄五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利滚利,好日子是到头喽,而且此法还不扰民。”

他抚掌而笑,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松快。

苏轼凝视楼下新挂的“官办钱行”匾额,盏中茶汤微漾。

“子由可知,此番钱行与青苗法结合,实为章相公二十年变法精髓。”

“昔年我见农户春借青苗钱一缗,秋还麦两石——值钱千五百的粮食仅抵千钱债务。”

“丰年亦不免破产。”

窗外道上满载新粮、络绎不绝的车队,苏轼指向满载粮食的商队道:“而今钱行统一定息二分,钱息由交引所和质库共论,甚至榷场也有利于平抑物价。”

苏辙道:“如今官府集铸币、信贷、盐钞于一身,岂非与民争利?浙西丝户本靠民间质库周转,今钱行垄断借贷,中小质库十不存一!”

“而今民间都是大质库,方可与朝廷钱行抗衡。”

苏轼拈须长吟,看着楼下钱行门口井然有序的人流,那里有行商、有小贩,也有持着盐钞、交引的普通百姓。

“先帝病逝时,嘱章越继其新法,今钱行便是青苗法的解法之一,元丰时司空修补免役法,民间称善。而昔年青苗法败在官吏强贷、豪强转贷;如今钱行取豪强之利而补国用,商贩得平价信贷,农户免谷贱伤农——此二策变害为利之法!”

“然而……”

二人结了茶钱,茶博士笑着道:“苏学士又作了什么好词。”

苏轼笑了笑道:“没甚意境。”

“左近新修了一座朱雀楼,可以眺望汴京,苏学士不如看看,再写出‘高处不胜寒’的好诗句。”

苏轼苏辙答允了。

他与苏辙走到楼下,看着胡商满意地收起盐钞,塞入鼓囊囊的皮袋,与掌柜拱手作别,汇入熙攘的人流。

苏轼与苏辙边走边言语一番,苏轼对章越的元祐新政虽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地方。

苏辙突然道“哥哥,这两年汴京沿途的乞儿少了很多。”

“是啊。”苏轼点点头,他看着过往百姓的脸上透着现世安稳,钱粮入袋的表情。

苏轼苏辙登上朱雀楼远远眺望,远处汴河上新桥如虹,朱雀门外市声如沸,一幅财货通流、官民渐安的升平画卷。

苏辙对苏轼道:“哥哥,你看这景色,可有诗意。”

苏轼对苏辙道:“我从驸马王诜打听得一人名叫张择端,他乃密州人士,他游学甚至广,喜欢谈论诗词策论,多涉及经世安邦之大道,不过……”

苏辙仰起头听了。

“见识极浅。”

苏辙失笑。

苏轼道:“不过此人经学不成,却善于界画。于舟车市桥郭径,得以自成一派。”

“我与他道与其在经术文章上专研下去,倒不如工于这界画。”

“他初时不听,以为不过是小道,但我劝了几句,他如今有些信了。”

苏辙失笑道:“兄长便是这般。”

“好好的正经事不做。”

苏轼笑道:“此言差矣。”

“什么才是正经事,我们为官就是要让天下老百姓就能做自己的正经事。”

苏辙点点头。

苏轼道:“司空有句话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如今我倒没什么诗兴。远不如当年在密州,杭州,甚至贬谪黄州时。”

“不过我今日了这幅景色,我想叫这张择端登上这朱雀楼,好生作一幅画,记下这盛世的场面。”

苏辙笑道:“好啊,此画叫什么名字?”

苏轼道:“还没想好,不过诗经有云肆伐大商,会朝清明。我觉得可用治世清明来形容这汴京的景色。”

苏辙诧异道:“兄长也觉得此是治世了。”

苏轼道:“难道我说没有了吗?”

苏辙道:“为何你还有诸多批评之词。”

苏轼一愣道:“有感而言,倒不是觉得司空不好,你也知我想到哪说到哪。”

“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当局者迷。”

“或者我们有诸多的牢骚,但过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以后,我们回头看,此蓦然觉得,我们当时经历的时候,天下光景最好的。”

“只是当时我们不觉得罢了。”

“所以一幅画或者什么诗词文章,让他们流传后世。让后来的人看看。”

说到这里,兄弟共同扶栏看向了远处汴河上,那景色与历史的潮流一般,亦正川流不息,轰然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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